快乐小醉

姜老师男同造谣bot

【冉升】艳火

含一点云雾缭娆。



  他隔着番茄锅的氤氲掀起眼皮,熟悉声音拈作一线扎进太阳穴,番茄锅的沸腾汤汁翻出一个泡,带起一片巨大的惊惶。

  姜云升喉咙艰涩到轻微疼痛:“你说……什么?”

  “我说——我在问你,词记住没,”对方好脾气地重复一遍,关注到他的异样,“你嗓子怎么了?”

  姜云升想说我嗓子怎样关你屁事,张嘴哽了一下,心头跟着火锅格子里的毛肚一同浮上点恼羞成怒,低头哑哑地答:“火锅蒸汽烫的。”

  朴冉不放心地瞅他一眼,嘀嘀咕咕:“别是抽烟抽的啊。虽然你抽死了也跟我没关系,但你还是别死吧。”

  姜云升默不作声去夹那片沉沉浮浮一会儿的毛肚,有点恶毒地想,不知道几年后爱和快倒闭的时候你会不会这样说。随后在朴冉的惊讶注视下,迟缓地分辨出它来自牛油锅底。

  牛油里滚过一遭的毛肚卷曲地挂在筷子头,尴尴尬尬、进退两难。姜云升吃也不是、扔也不是,顿了两秒,往朴冉的麻酱碟里一搁,若无其事道:“你多吃点,吃饱好干活。”

  朴冉好笑:“又要我给你干什么活?”

  先把我的六百万还我。六百万有零有整的仇恨,货真价实地如鲠在喉。但这个朴冉是不知情的……姜云升心软了一瞬,旋即忿忿:不知情又怎样?无论如何他也和南金成蛇鼠一窝。

  于是他僵硬答道:“没什么要你做的。”管好你自己吧。姜云升闷声摆弄手机,显然是心情不太好。偏偏朴冉会不到他不乐得搭理自己的意,只当姜云升忽然又无缘无故地忧郁了,便使出惯常哄人的办法,殷勤熨帖地为他做点什么——例如捏一双没沾过牛油的筷子给他烫虾滑。

  2019年5月20日22:37、重庆、阵雨,手机预测一小时后雨停。有关山城的记忆反胃似的直冲喉口,姜云升记得这场巡演有张颜齐做嘉宾,就在明天晚上。还有他不常想起来的有关这场阵雨、海底捞和酒吧街的记忆。

  “吃海底捞啊?”

  山城初夏多雨,稍不留心就要淋成落汤鸡。两人citywalk到半路,狂风大作,乌云凉了胃窜稀似的卸货——窜稀是朴冉的形容,有点恶心。

  他俩钻进一家海底捞,骤雨久久不停,两人面面相觑,都看出点计划被打乱的不乐意来。最终朴冉说来都来了,又反问他:你不饿?

  姜云升:“今天吃了海底捞,明天演完吃什么?”

  朴冉颇机灵地接话:“这不全凭姜老师安排吗?重庆你比我熟,你去哪我跟着呗。”

  那话语俨然是把张颜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,姜云升眉头一挑,想再骗两句甜言蜜语,被朴冉先发制人,重复地强调道——

  “反正我是跟着你的。”

  所有记忆都是外物内化的结果。背后卡座爆出笑声,恰到好处戳破他潮湿粘稠的记忆水泡,新鲜空气涌入,使他发现这段情景实际上是温暖干燥的,充满了食物的、令人饥肠辘辘的香气。

  与此同时他觉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能轻易被情绪裹挟的状态,时隔多年。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朴冉。

  朴冉。朴冉是一粒药效强劲的草酸艾司肽西普兰,也是加重他症状的罪魁祸首。类似于酒精的作用。他明白恋爱并不能医治心理疾病,尽管那段日子他在甜蜜虚幻的泡泡中浮于半空,围绕着爱和音乐和朴冉生活,远离了阴湿腐烂的躁郁霉菌。

  对方关切的眼神真实到略显荒谬,姜云升有点膈应得慌。他的闭口不答让朴冉了转移了话题:“咱俩回去再对一遍谱子和词吧。”

  “请问是……姜老师和朴老师吗?”

  两人一齐朝尴尬气氛的闯入者投去目光,一男一女,女孩紧张道:“我特别喜欢你们,正好我男朋友在这边读书,我就从广西来这边看演出了。请问,可以和我们合个照吗?”姜云升兴致缺缺,引得女孩有些不安。

  男方扫兴道:“看吧,人都不乐意搭理你。”朴冉听了这话,营业倒积极起来:“来吧,就是今天咱俩闹离婚呢,我琢磨着可能不太吉利。”

  姜云升一个旁观者都要看笑了,朴冉这番含沙射影简直阴阳怪气到有点搞笑。他表情柔和下来:“今天身体不太舒服,谢谢你这么远来看我演出。”

  他们坐到同一侧,前置相机中,女孩旁边“闹离婚”的姜云升将头轻轻靠在朴冉肩上,定格。合照的粉丝走了他还靠着,闭目像在养神。朴冉轻轻动了动肩膀。

  姜云升突然阴恻恻道:“怎么,被我靠着恶心?”

  朴冉心里一跳,在“没有”和惯常答案“你不恶心啊”中间犹豫两秒,就听姜云升接着说:“我挺恶心的,要不你还是把我的六百万还我吧。”

  朴冉第一反应想护住脸。姜云升皱眉,说你干嘛啊你是不是有病。

  朴冉:“我未雨绸缪。六百万我也还不起,怕你突然给我一巴掌。”

  姜云升:“你有病。”

  “明天还有演出,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。”

  朴冉一听,又把脸给捂上了。


  最终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——本来就是不欢而聚。他回到酒店咬牙切齿排开设备,一边开Cubase一边心想幸好带了个小midi键盘,姜云升总不能跟音乐过不去,五分二十秒的伴奏他现在就敲,存电脑里。就算二十七岁的姜云升对此置之不理,二十三岁的姜云升一定会欢呼雀跃地收下。

  他不认为自己亏欠却想补偿,整个人别扭地拧成麻花。乍然回到四年前,他想讨要那串菩提,想送姜云升五分二十秒的伴奏,想告诉他那份不公平的合同。但不出两分钟,对面东北话补丁一键删除,用不插电的midi键盘想都知道那是在成都定居已久的姜老板。

  说真的啊,他有点心痛。二十七岁的姜云升,十分讨人厌,又给他一种惯有的、柔软的熟悉感,他差点就要热泪盈眶。这热泪来得稍迟了点,硬生生让他给憋回去,变成鼻涕。随后被出租车司机用重庆话问是不是失恋,还是和女朋友吵架。

  没带纸,朴冉吸吸鼻子:“就是,其实都分了三四年了,刚刚碰巧遇到他,我俩就又吵了一架。”

  “你很喜欢她啊?我看她也多喜欢你噻,不喜欢你哪个隔恁多年还跟你吵架哟。唉,除非你欠她钱不还,”朴冉只听懂一部分,仍被精准戳中痛点,心情有点扭曲了,“反正碰得到即是缘分,老天爷给的机会,说明你们两个命中不该错过。”

  估计是上辈子的债到这辈子变成的孽缘,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缘分。朴冉早就知道姜云升惯会自我折磨也擅长折磨别人,尽管他有时候会愤愤不平,也想带着他这几年来爱恨皆有的埋怨问问姜云升:

为什么偏偏可着我折磨呢,就因为我是你的“灵魂伴侣”吗?

  他凭借灵魂伴侣的共鸣(或者说经验)自信姜云升爱他的音乐,同时忧心忡忡:自己走后这些东西也会一并消失吗;或者二十五岁的朴冉重蹈覆辙,520 beat注定be。

  在这时空闭环的想象中,他几近绝望地敲下一个唢呐音色,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创造一曲电音版《哭五更》了。

  半夜三点多姜云升敲开他房间门,彼时朴冉刚敲完了半个伤心催肝的beat,嘉陵江边的光影溶化入梦,街道两旁人影憧憧却面目不清,像他大学某个校门常有的情景,他上学时总和女友约在那儿见面。有人叫他,姜云升的声音。

  他抬手抱了一下对方,皮包骨头的硌人触感,浑身上下找不出二两肉。梦游鬼魂钻进现实,多了点嶙峋的硬度,仍旧轻飘飘。

  姜云升猝不及防被前任拥抱,表情称得上诡异,神使鬼差地问:“你经常梦到我吗?”

  朴冉僵硬一下,登时醒了,“噌”地后退两步,冷静道:“我装的。”

  姜云升露出一副胜利的表情。

  最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,师父在电话里告知他寅时能回去,姜云升接收了场地方回复的歌单,一边背词一边等寅时,两手准备。他有种预感,至少要演完才能走掉。

  “寅时,三点钟?”

姜云升诧异地望向他,随即怪里怪气地戳道:“可以啊,明天咱们斗个法?”

  想起姜云升以前说的“你命里没这个”,朴冉心头无名火起:你说了算啊?他妈的凌晨三点喊我起床,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睡觉了?

  他对此做出的抗议是蒙头就睡。

  寅时快结束也无事发生。姜云升背词背得心浮气躁,让他失去这些歌词版权的帮凶就在他半米处安然入睡。这认知着实让他烦躁。恨死你了。他站在床边,拉着个脸心想,我要杀了你。他蹬掉拖鞋,卧在朴冉旁边的位置,闭眼睡着了。


  第二天姜云升到MAO的时候张颜齐在门口探了个脑袋等他,见他来了,欢欢喜喜地喊了声“哥”。

  “妖娆,”几年来在人前人后都叫他张颜齐,姜云升已经不太习惯这个称呼,“你怎么来这么早?”

  “来熟悉场地,来彩排,来……”张颜齐数着指头列了几条,抬眼真挚道,“我想早点见到你嘛。”

  “结果先见到我了,”朴冉冷不丁从后面冒出来,插了一句,“我俩聊了会儿合作。”这把张颜齐喉咙里的“哥你想我吗”堵了回去。

  姜云升看出点什么,搭着张颜齐的肩往里走,问他总决赛准备得如何,当偶像之后有什么打算。姜云升不记得这些问题自己当年是否询问过,他像在二刷动漫,亲眼观看过之后剧情,再来一次,物是人非的感慨终于在张颜齐、僵尸和妖娆身上姗姗来迟。

  他很久没来过这个场子,准确来说也很久没来过重庆了,重庆演出不好批。他甚至没好好看过重庆。他喜欢夜游,重庆是个不夜城。唯一一次夜游却被山城骤雨打断了。

  但他仍有机会改变。姜云升点了根烟,张颜齐在旁边看了半天,没看出什么。此时朴冉不知道哪去了,张颜齐东张西望一圈,按捺不住好奇,悄悄道:“你们吵架了啊?”

  “没,”朴冉相关的话题姜云升通通想敷衍,他转移话题道,“今晚陪我去看看嘉陵江吗?”

  张颜齐知趣地没再问,答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喝酒。姜云升咬着烟嘴笑,说你还挺了解我嘛。上一次重庆巡演结束后的夜晚,他就是在酒吧度过的,和朴冉。没有张颜齐。时至今日他才惊觉这是一场多么深切的遗憾。因为在那之后,他就要和张颜齐各奔东西,再也没有僵尸和妖娆能够无所事事游荡的夜晚了。

  命运的车轮轧过一粒小石子,然而左边轮子写着命中注定,右边轮子写着无力回天。

  “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,梦到我火了,我收获了数不清的粉丝、数不清的爱。我得到了很多我想要的,我在我喜欢的城市定居,我做一些和现在不一样但我同样喜欢的音乐,新歌十分钟一万评论,巡演票一秒售空,圈子里喜欢我的讨厌我的见了我都要喊一声哥,但是我也失去了很多东西,”姜云升和张颜齐说,也和粉丝说,他们的反应认真得如出一辙,“一大堆人骂我非主流,很多老粉走了,相熟的兄弟也都没了联系……我的演出歌单更新了大半,可我再也没回来过重庆演出;我很偶尔地会想起重庆,但我忘了昨晚淋到的山城雨,光记得17年的时候被对手的亲友团吊打。”

  讲到这里姜云升自己都忍不住笑,摆了两下手,台下观众热闹地尖叫起来,眼睛亮亮地听他讲话:“记得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个研究结果:大脑更容易记住幸福,而淡忘痛苦。”

  “我很喜欢重庆,命运把我送到这里,肯定是为了让我做一些事情,但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否正确。你们可以把我当电视剧看,看我如何选择,我的下场是什么,是不是如同我的梦境,或者那就仅仅只是黄粱一梦,我在火起来之前又再次泯然众生,”他握着麦克风,鞠了一躬,“谢谢你们来看我演出。”

  台下终于有粉丝回过神,大声喊:“那是你的未来——”

  DJ台恰到好处地给了几个搓碟音效,合着人声鼎沸,姜云升回头,朴冉安静坐在DJ台后,嘴唇动了动。他没听清。也许是对不起、祝贺你,姜云升有点恶心地想,也可能是我爱你。

  ——实际上有过之而无不及,朴冉问的是:幸福吗?

  他们行走在嘉陵江边,初夏夜江风卷着嘉陵江水汽扑人满襟。沿江零零散散不少情侣贴在一起谈情说爱,三人组合显得格格不入。姜云升听此问句,鸡皮疙瘩起一身,硬着头皮问:“什么幸福,今晚演出吗?”

  “不是啊,”朴冉意有所指,“你今晚演出在想什么我还不了解?”姜云升演出忘词忘得直接掏手机看,投向朴冉的眼神恶狠狠,心里已经骂了朴冉爱和大眼炮一千八百遍,面上还不得不亲亲热热地跟朴冉唱情歌。

  姜云升回敬:“你应得的。”

  张颜齐听得摸不着头脑,举手插话:“是不是粉丝问的‘昨晚淋雨也是幸福吗’?”姜云升当时听到了,没回答。

  他巧妙地绕开重点:“没学过苏轼吗?‘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,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’下雨很有氛围感嘛,淋雨幸福,现在夜游嘉陵江也幸福。”

  “还有呢?下完雨以后,”朴冉说,“凌晨三点,你是怎么想的呢,姜云升?”

  朴冉死死盯着他,不得到一个答案不罢休似的。

  姜云升哑口无言。身后嘉陵江江面升起烟火,朴冉仿佛忽然对答案没了兴趣,转而望着烟火哼唱:“我等你在前方回头,而我不回头,你要不要我?”

  “我不会回头的。”

  朴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,从善如流地改了词:“如果我在前方回头,而你不回头,你要不要我?”

  这倔强的劲头看得姜云升发笑,毫不留情地挖苦:“要不然你先投个江我看看实力?”

  朴冉乐了:“嘿,我又不是屈原,投江只能上社会新闻,不名留青史。”

  姜云升鬼气森森地答:“我会记得你的,记一辈子。以后去地府我也隔八百米认出你。”

  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火雨转瞬即逝,浓重水汽混着硫磺的气味,周围重新暗下来,远离混沌人群的江滨。张颜齐不合时宜地想到这环境适合讲情话。

  “好,那我给你敲了个beat,四年后的9月24号,你收下它,好不好?”

  张颜齐下意识计算,2023年……他翻看日历,似乎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。他顺手在日历里记下:朴冉说要给我姜哥敲个beat。

  

  大明星在做妆造的间隙被日历提醒,换手机也没丢,云端备份保存得一字不落。但这句话现在看来,就和他在朴冉姜云升唇枪舌剑时分神想“这氛围适合讲情话”一样不合适。

  他不甚在意地按熄了屏幕,一边感叹自己小时候的幼稚,什么都记,一边想到好久没和姜云升同台演出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。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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